31.打倒孩子气
  梁瑄宜没有动,安静盯着他看了会,直到陆休璟耗尽耐心站起身,重新拉开了视线的高度差,把距离疏远成最初的审视位置。
  “瑄宜,你很聪明,不用我再重复到此为止的意思。”他垂眼看着她,“今天晚上发生的事,和你所期待的那种感情没有任何关系,你应该明白。”
  “人的执念,很多时候都源于得不到。”陆休璟继续说,语气像是在述职,“体会过就会有所意识,其实不过如此。”
  “所以呢?”
  梁瑄宜感知到一点话题的转向,手指扣住桌角,表情有些冷,“你想表达什么,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你的怜悯?施舍?”
  “我是在解决问题。”
  这只是一次必要的妥协。就像面对一个吵着要糖吃的孩子,与其讲道理,不如直接塞给她一颗,让她尝到甜头,这段闹剧便能收场。
  他向前略微倾身。
  “我看着你长大,瑄宜。我见过你因为得不到限量玩具而哭闹的样子,你今晚的行为,和它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,只是换了一个让你自以为成熟的筹码而已。”
  几句高高在上的话抛下来,就把她今晚的所做所为都轻描淡写了。
  又被瞬间打回了那个需要被管教的孩子身份,做对做错都没关系,因为无论进行到哪一步,都不过是孩子的胡闹范畴,都只是在大人陪同下玩了场幼稚游戏。
  青春叛逆期终结了吗?过量分泌的荷尔蒙有处安放了吗?对哥哥不正常的占有欲意识到这其中的索然无味了吗?
  一场只让她高潮一次的指奸,陆休璟就希望她学会这全部,太可笑,天底下哪里找这么速成的好事?
  就应该什么都不顾虑把坏事做绝的。
  “那您的牺牲还真是大,以身入局忍耐得很辛苦吧?”梁瑄宜很讽刺地笑,故意用尊称刺他,“这么轻松就把自己不过如此的事实说出来,内心一定像处男一样自卑吧?哦也可能,哥哥你其实就是处男对吧。”
  “不想听我也要说,先不顾及别人心情的人明明就是你。”
  “打完巴掌再给颗糖的招式不适合你,陆休璟。要怎么做才能伤害我你真的知道吗?你以为的恩威并用其实就是溺爱啊,为什么到今天都不明白?”
  比单纯嘲弄更能刺痛他的就是这两个字,溺爱。揭示他失败的导育,偏航的指引,把她一步步教养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。陆休璟知道,梁瑄宜也是。他只是不明白这一切是从哪刻起开始暴露的。
  梁瑄宜收回支撑在桌面的手,站直了身体,但还是需要靠仰视才能望进陆休璟的眼睛里。
  她讨厌和他这样的差距,还有更伤人的话她准备好了要说。
  但是算了。
  “你不能用我完全改变不了的东西来拒绝我,陆休璟。”
  打完巴掌再给颗糖,然后到此为止吧。
  “这不公平。”
  梁瑄宜踩着虚浮的脚步转身。
  门被关上了,留陆休璟站在原地。
  那根从发现她存在时就一直紧绷着的弦,在确认了门后再无动静之后,终于极其缓慢地松弛了下来。
  最先感觉到的是肩膀。那两块僵硬的肩胛骨,像陷落在沙地里的石头那样塌陷下去。然后是他的后腰,因为长时间僵持姿势而酸痛不已的肌肉,顺着呼吸频率慢慢松懈,连一直蜷缩着的手指,也无意识地一根根舒展开来。
  他重新坐回位置,打开电脑,首页弹出消息提醒,秘书已经预约好会议,在几分钟后开始。
  如常地打开摄像头,拉近被推至桌面另一端的文件,再调整台灯光源。
  视线落在屏幕上目不转睛,指尖却触碰到了一圈冰冷的存在,唇环平放在桌面,虚虚套进他的食指尖。
  一个本不属于他,却被他带走的东西。
  银圈紧箍在下唇上的触感,尖锥贴着皮肤磨蹭的知觉,交换的吻,熟悉却好像又陌生的她想要顶嘴的表情。
  本应被理智排除在外的,矛盾、突兀,不合规矩的关于那个名字的一切,像这圈意料之外出现在他桌面的唇环。
  早应该丢掉的,或者收进柜子里,收进任何他看不见的地方。
  会出现在这里,台灯聚光的中心,就停留在他手边不远不近位置,是因为什么呢?
  陆休璟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,又想到了被她亲口指出的那个词。
  莫名的不合时宜的感觉一点点倾倒回身体里。
  显示屏幕忽然闪烁一下,在线路连接的微弱电流声后成功加载影像,屏幕中央出现视频录制的计时,会议开始了。
  陆休璟转过头,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。
  ……
  门外客厅内只亮了几盏壁灯,梁瑄宜没再理会被她搁置在门后的行李箱,低着脑袋就往楼梯方向走。
  拖鞋陷进地毯里,即使是带着怨气故意踩下去,也不会发出太吵人的噪音。
  注意力难以集中,头脑由于过于冷静而变得魂不守舍,梁瑄宜只想要把自己扔回房间,钻进被子里然后一睡不起,全然没注意到楼梯尽头的那道身影。
  视线先将陆斯让的拖鞋纳入眼底,随后就是他懒懒的声音,显然关注到她是从哪间屋子里出来,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讽刺。
  “我说怎么找不到,原来是某些人串通好了要装聋作哑。”
  他手臂搭在栏杆上,半靠着墙壁站着,昏暗壁灯将他身形的阴影拉长,覆盖上她本就身处的灰色区域。
  无形的交汇,让梁瑄宜被迫抬起头,在黑暗里不太清晰地辨认,却只撞入一对打盹般的眼睛。
  到底是在这里找什么存在感。
  “让开。”她表情不太好地开口。
  陆斯让保持着姿势没动。
  “我和陆休璟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吧?”
  梁瑄宜不说话,侧身踏上最后一层台阶与他擦肩,可是手腕很快被捉住了,她不悦地回过头。
  “知道我是为什么找你,想躲吗?”
  陆斯让掌心施加力道,将她拉得更近,他笑声里流露出不自知的残忍。
  “不想被找到的话,你就不应该出来才对,和陆休璟在里面研究什么大事呢,让我等这么久。”
  “等?”梁瑄宜皱起眉毛,“所以你早就知道?”
  “刚知道。”
  “谁信你,其实一直在偷听吧。”
  “你们换间屋子,我或许还真有点兴趣,那地方克我,你知道的。”
  梁瑄宜收回鄙夷的神情,知道陆斯让又在耿耿于怀遗嘱的事了。
  已经记不清他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,说陆老头是在陆休璟书房里定下的遗嘱最终版本,改掉了本属于他的继承人名字。
  陆斯让便认定了是这地盘风水的错,全然没想过当初是他言之凿凿不需要书房,玩心大发地把卧室隔壁改装成游戏间,switch卡带堆满整个书架。
  要让这样的孩子治理公司吗?大脑正常运转的成年人都会做出合理选择吧。
  梁瑄宜没有再同他继续闲扯的心情,抽回手:“那下次就选在你房间吧,我说到做到。”
  “等什么下次?”
  他脊背脱离墙壁,把自己扶正站好:“还以为你会直接拎着行李箱走人,不是都准备好了吗?”
  “吵架?”陆斯让指尖指向她唇钉:“因为这个?”
  “是,”梁瑄宜盯着他很快落回身侧的手,冷笑点头:“好看吗?”
  陆斯让翻她一眼:“你几岁了?”
  梁瑄宜翻回去:“健忘症犯了?我们同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