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
  我带着曼姿,开车一路追,直到衡山路老宅,娜娜的红色Mini Cooper已经停在车库里了。曼姿顾不上别的,说奶胀得受不了,直接跑去婴儿房给希颖餵奶。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的门,只见到娜娜的行李箱放在衣帽间门口,并没有打开。她还是穿着那条红裙子,一双丹凤眼哭得通红,被泪水冲刷的睫毛膏从眼睛一路流淌下来,在脸上留下一条条黑色泪痕。
  她看到我,站在浴室门口抱着肩膀,牙齿咬着下嘴唇,满脸愤怒和失望。我伸开双臂走向她,想抱她:「娜娜,谢谢儂......」
  她摇摇头,后退了一步,闭上眼睛,任由泪水流淌。我不敢上前,又说:「娜娜,对不起,曼姿和我没事的,伊是怕我衝动......」
  娜娜还是摇头,眼泪更加汹涌。她浑身颤抖,难以支撑,索性一屁股坐在木地板上,头埋在双膝间哭得发抖。我坐到她身边,搂着她,她拼命抖动肩膀,大喊:「儂走开。」
  但我并不松手,搂得更紧,脸贴到她后脑上,用鼻子贪婪地吸着她发间的柑橘香水味和体香,吻了吻她的头:「娜娜,谢谢儂。我欠儂的,一辈子都还不清。」没想到她更加伤心,放声大哭。我怕被人听见,赶紧起身,将房门关上。娜娜起身,又鑽进洗手间,拿出一个东西摔在床上。一看之下,竟然是验孕棒,上边显然是两道横线。
  我又惊又喜,抱住她:「娜娜,儂怀上了,阿拉要生小囡啦!」
  她在我怀里哭了一阵子,渐渐不再挣扎,却张嘴重重地咬在我的胸口,带来锥心的疼痛。我吃痛,手上的力气稍松。她使劲一推,脱离我的怀抱,大声尖叫:「林泽然,儂这个骗子!儂故意的!我要跟儂分手,儂就让我怀上!」
  我顾不上胸口剧痛,死死抱住她,在她耳边低声说:「娜娜,是我错了,我勿该和颖......苏婉颖见面,是我不对,我对不起儂......我知道儂有多痛,儂为了我,去日本,求李静蓉来帮忙。」
  她又哭了,哭得喘不过气:「阿拉分手吧......儂心里永远只有伊......我累了......求求儂......放过我,好伐......」
  我抚摸着她的头,手掌从青丝直接滑到脊背,「娜娜,是我不对......阿拉不要分手......」
  我低头吻她,她躲闪不过,牙齿狠狠地咬住我的嘴唇,一阵疼痛后,口腔中全是血的铁銹腥味,我忍着疼,鼻子和嘴唇继续紧紧与她贴在一起。她终于松开了牙关。我抿了抿嘴唇流出的血:「是我不对,我没良心......娜娜......阿拉有小囡了,要好好在一起,好勿好?勿要哭了......乖......」
  她已经因过度地哭泣而喘不上气来,却还倔强地在我怀里抽噎:「放开我......我要跟儂分手......儂是个骗子......儂根本就不爱我......」
  我把她轻轻抱到床上:「儂勿要乱想,我怎么会不爱儂......阿拉想想,阿拉的小囡叫啥名字......」
  娜娜又「哇」地一声哭了起来,上气不接下气:「我的小囡好命苦......我没有爹娘......生下来就没有爸爸......曼姿的小囡都有爸爸......」
  「娜娜,儂勿要乱讲,」我躺在她身边,抽过纸巾擦掉她的眼泪,吻她,「小囡的爸爸不就在这里吗?勿要再哭了,哭多了伤身体,肚子里的小囡会不开心的。」
  她哭得浑身发软,闭着眼睛任由我亲吻,还在嘟囔着:「儂走......我要跟儂分手......」
  过了一会儿,我给她倒了一杯水,扶着她起身慢慢喝了。她不再哭泣,只是沉重地喘着气,我把她搂在怀里:「娜娜,儂要做姆妈了,要小心身体,不可以这么任性,小囡哪好不要爸爸呢?」
  渐渐地,她不再说话,沉沉睡去。
  不知过了多久,睡梦中有一双手在我身上摩挲。我在恍惚中睁开眼,天已全黑,路边街灯透过窗户,在天花板上映出梯形的光斑。娜娜炽热的嘴唇吻了上来。她的手轻轻解开我的皮带和扣子,探入裤子里轻揉地把玩。
  我忙拉住她的手:「娜娜,儂怀孕了,不可以......」
  她用吻堵住我的嘴,手上继续动作,另一隻手伸到背后,拉开红裙的拉鍊,雪白的身体袒露出来,曲线如月光般柔和。我伸手挡住她:「娜娜,停下......」
  她却骑到我身上,抬手狠狠扇了我一巴掌,眼中怒火与泪光交织,声音颤抖:「儂跟儂的颖颖就可以,儂跟儂的曼姿就可以,跟我就不可以?林泽然,儂把我当什么人?」
  我急忙解释:「娜娜,我跟曼姿真没有......」
  话音未落,她又扇了我一巴掌,力道更重,声音尖锐地哽咽道:「儂跟伊没有?那希希哪里来的?你们都是老夫老妻,就欺负我一个人......」
  「那儂小心点,小心肚子里的小囡。」
  她并不理会,手在裙摆里摸索,脱下内裤,缓缓骑上来,动作轻柔而沉醉。她顺势趴到我身上,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,爱与恨交缠,如黑夜里的闪电般夺目。她一边动着,一边低声喃喃:「林泽然,儂让我好痛苦,儂晓得伐?儂就是个魔鬼,就是个魔鬼!儂讲陈昊是个魔鬼,儂才是真正的魔鬼!」她扑到我肩头,狠狠地咬了一口,带来被撕裂的痛,「儂知道我离不开儂,非要想法子折磨我。为啥让我爱上儂?为啥?儂当我李文娜是啥人?我本来好好的,为啥儂让我爱得这么卑微?儂算啥东西!」
  我伸手抚摸她的脸,试图擦去她的泪水,却被躲开:「娜娜,我错了......我是个混蛋,伤了儂的心。儂为我去日本,求李静蓉,我知道儂有多爱我,我欠儂太多......」
  「儂本来就欠我太多!儂明明知道我有多努力,想要帮儂,可儂老是背叛我!儂的心永远在伊那边,我算啥?一个替身?一个傻子?」
  她的动作加快,带着一种宣洩的狂热,泪水滴在我胸口,烫得我心痛。
  我紧紧抱住她,贴着她的脸颊,说:「娜娜,儂不是替身,儂是我的老婆......我错了,苏婉颖的事我再也不管了,我爱儂,真的爱儂,阿拉的小囡是阿拉爱情的见证。儂给我一个机会,好伐?」
  她停下动作,趴在我身上,抽噎着:「儂说爱我,可儂每次一看到伊,眼睛就没我了......我累了,泽然,我不想再争了......」
  「我知道......都是我不好......阿拉有小囡了,这是阿拉的新开始。阿拉在一起才是未来,我不能失去儂。」
  她沉默,泪水渐渐止住:「如果儂真爱我,就证明给我看......我不想再当傻子。」
  我吻她:「好,阿拉赶快办婚礼,结婚,一起生小囡,好伐?」
  她没再说话,身体软下来,趴在我怀里,呼吸渐渐平稳下来。
  第二天早晨,阳光穿过未拉好的窗帘早早洒进房间,刺得我睁开眼。娜娜披着白色睡袍,靠在床头发呆,晨光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,美得像一尊雕像。我轻声问:「儂啥时候醒的?」
  她捂着嘴跳下床,冲向浴室,一阵呕吐声传来。我急忙跟过去,扶住她的肩膀,轻拍她的背,安抚道:「没事没事,慢慢来......」
  这晨吐的场景对我已不陌生,曼姿怀孕的时候也曾如此。呕吐完,娜娜虚弱地坐在马桶盖上,脸色苍白,抬头看我:「我想了一夜,为了阿拉这个家,为了肚子里的小囡,我要做一些安排,儂可不能怪我。」
  我蹲在她面前:「啥安排?」
  她伸手摸着我的脸,指尖冰凉:「放心,我不会害儂,为了小囡也不会害儂。」
  下午,娜娜打发菲佣叫我和曼姿来到书房,见了一位姓章的律师。章律师递给我们每人一份文件,标题是《吴希颖抚养与信託协议》:「这份协议是为了保障吴希颖小姐的未来,同时明确各方的权利义务。」我翻开文件,字跡密密麻麻,脑子里却还回荡着昨晚娜娜的泪水。曼姿坐在对面,低头看文件,眉头紧锁,沉默不语。
  见我们已经通读了一遍,章律师开始逐条讲解:「首先,监护权。林泽然先生和吴曼姿女士享有共同法律监护权,吴女士为主要实际监护人,孩子居住在吴女士处,林先生有每週两次的探视权......」
  曼姿问:「我们没有结婚,怎么这协议跟离婚一样?」
  娜娜忙说:「这个协议涉及孩子的监护权,措辞自然也这样。曼姿姐,要不,先听章律师介绍完。」
  「财务支持方面,李女士以林先生名义,按照香港的有关法律,在香港设立4000万港币信託基金,资金用于孩子的抚养费、教育费和成年后生活费,每月支付吴女士10万港币抚养费,另加5万港币生活补助,直至孩子21岁。」
  我听着觉得头皮发麻,插话道:「章律师,我没多少财產,这么大一笔钱,太夸张了吧?」
  曼姿也抬起头,语气坚定:「我不需要这么多钱,我能自己照顾希颖,不想欠人情。」
  娜娜摆摆手,对曼姿道:「你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不瞭解。这不光是希颖一个人的事,还牵涉到我们未来的孩子,一大家子人。现在搞搞清爽,对大家都好。」她转头看了我一眼,眼神中掺杂着怨恨和爱,不容置疑地说:「我老公的孩子,不管是谁生的,都是我们家的人,不能受委屈。」
  章律师点点头,继续翻页:「最关键的条款是继承权。协议要求吴希颖放弃对林先生和李女士财產的继承权,包括林先生和李女士的个人资產和企业股权。作为交换,信託基金提供长期保障,若林先生去世,孩子可获信託本金的10%作为补偿。」
  曼姿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怒意,声音有些颤抖:「这太不公平了!希颖是泽然的血脉,为什么要放弃继承权?我从没想过这些什么继承权的事,我只想好好养她!」
  我也不由得附和:「曼姿说得对,我也没多少财產,何必搞得这么复杂?」
  章律师推了推眼镜,平静地说:「两位,这条款是为了防范未来纠纷。香港法允许此类限制,以保护信託的完整性。你们可以諮询各自的律师。」
  娜娜深吸一口气,道:「我名下的股权和资產,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,一分鐘都不能掉以轻心。泽然现在是没有多少资產,但结婚后,难免会涉及很多企业股权和资產。我要先把自家人的事照顾好,不能让外人有机会利用家里的事製造矛盾。把这些隐患派出了,我们才能后顾无忧,去对付外边那些人。」
  曼姿紧紧攥着协议,沉默片刻后说:「娜娜,我明白你的意思。你是为了孩子好,可这份算计......我在感情上接受不了。我生希颖,从没想过要靠她争什么财產,我只是想她平平安安。」
  娜娜看着她,眼神柔和了些,捂着自己的肚子,道:「我知道你独立,也尊重你。可这不是算计,是为了我们这个家,为了希颖和她的弟弟妹妹。你不想让希颖以后被外人挑拨利用,对吧?」
  我看着她们,内心五味杂陈。娜娜在编织一张网,把我们都包裹进去,既是一种保护,也是一种束缚。颖颖跟我提出帮曼姿生孩子的时候,可没有想过会这么复杂。
  章律师清了清嗓子,合上文件夹,道:「林先生,吴女士,我建议你们各找律师仔细审查条款。你们先商量商量,如果没问题,叁天后可正式签署。」
  曼姿没再说话,低头看着协议。我想出言安慰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  清晨的静安寺,我和娜娜来到一栋低调的灰色小楼,门牌上写着「心苑心理诊所」。这是李静蓉推荐的地方,医生是她的大学同学,姓徐,据说专攻创伤与情感障碍。
  推开玻璃门,诊所内简洁而温暖,米色沙发、木质书架,墙上掛着几幅抽象画。颖颖已经坐在等候区,身着白色毛衣和黑色长裙,头发随意挽成低髻。玫瑰香一如既往地勾起我的回忆,呼吸都有些困难。她冲我们笑了笑,慢慢起身。
  娜娜给颖颖一个大大的拥抱,笑着说:「颖姐,你今天真漂亮!这毛衣好温柔,跟你太搭了。」
  颖颖勉强挤出笑容,瞥了我一眼。我想起她在跟鐘涛的同居,那背上下山猛虎的纹身,心底的狂澜几乎要将我吞没。娜娜拍拍我的肩膀,柔声道:「你们去吧,我在外面等。」她转身坐在沙发上,掏出手机刷小红书,留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。
  我和颖颖跟着接待员走进治疗室。房间不大,墙面是浅蓝色,窗边摆着一盆绿萝,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木地板上。徐医生坐在单人沙发上,穿着灰色西装套裙,笑容温和。我和颖颖分别坐在对面的双人沙发一端,彼此隔着半米距离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。
  徐医生翻开笔记本,目光柔和:「苏女士,你和我在前几次会谈中已经探讨了一些经歷。今天林先生加入,我想聚焦你们之间的关係,以及林先生该如何支持你。你愿意分享你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吗?」
  颖颖低头,双手紧握在一起,沉默片刻,低声道:「我和泽然......我们已经离婚了,可他还是想帮我。我......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。」她抬头看我,眼中闪过愧疚,「我做过很多事,伤害了他。我怕他看不起我。」
  「颖颖,我从没看不起你。我......我也做了很多错事,我知道你受了很多伤,我想帮你找回原来的自己。」我看向徐医生,「她被胁迫过,又被陈昊影响,变得不像她了。我想让她好起来,我想见到以前的那个颖颖。」
  徐医生点点头,记录几笔:「林先生,谢谢你的坦诚。苏女士,你提到过『妮妮』这个人格,觉得她让你追求快感,逃避痛苦。今天我们可以谈谈,她如何影响你和林先生的关係?」
  颖颖咬唇,声音颤抖:「妮妮......她让我觉得只有身体的快感是真实的。每次在......或者......和别人,我会觉得很自由,整个人像飞了起来。可是事后,我觉得自己脏,觉得对不起泽然。」她眼泪滑落,「我现在跟鐘涛在一起,也是因为他让我觉得被需要。可我每次看到泽然,就觉得自己不配他关心。」
  我回忆起我们那时的甜蜜——她穿着瑜伽裤刷小红书,笑着让我陪她夜跑:「颖颖,这都是我的错。我推你去试那些冒险,我以为是夫妻间的激情,没想到害了你。我只想你做回那个爱偷喝养乐多的颖颖。」
  「我记得......泽然,谢谢你还愿意帮我。可我怕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。」颖颖擦泪,勉强笑了笑,「我停不下来,像上癮了一样。每次那种快感......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,可又觉得自己不配被爱。我控制不住,被它绑住了。」
  徐医生温和插话:「苏女士,你提到『上癮』,这可能是一种应对创伤的方式,用强烈刺激掩盖痛苦。能具体说说,这种快感让你感觉如何?比如,是完全沉浸,还是有一部分自己在旁观?」
  「有时候......我感觉自己在看着『妮妮』。她很放纵,享受那种层出不穷的刺激,真的很陶醉。可我害怕,怕自己回不去原来的样子。」她眼泪滑落,看了我一眼,「被人威胁拍视频的时候,我怕得要命,可那种快感让我觉得自己还有价值。后来陈昊说,那是我的真实自我,他要我利用这个真实的自我提升自己,实现自己的价值,我信了。他的引导,他的手法,确实让我不断发现新的自己,我没办法怀疑。」
  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,她在事业上的成功是有目共睹的,难道这都是她放纵性欲带来的?我克制着伸手握住她的衝动:「颖颖,你不是那样的。你受了伤,才会这样。我想帮你找回安全感。」我看向徐医生,「是陈昊的引导让她变成这样吗?她在事业上展示的才华,难道是因为这种引导?」
  徐医生推了推眼镜:「林先生,您的疑问非常合理,我们需要从多个层面来审视苏女士的经歷。首先,苏女士描述的『妮妮』人格和快感体验,很可能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形式。这种解离机制往往源于外部胁迫,它帮助个体暂时逃避恐惧和无力感,将痛苦转化为一种看似『有价值』的刺激。这种『价值感』并不是真实赋权,而是创伤的扭曲產物,可能强化了自我怀疑的循环。
  「关于陈昊的引导,从苏女士的叙述看,还有静蓉转给我的资料,他的干预确实超越了专业界限,将治疗延伸到个人领域。这可能加剧了她的混淆,将创伤应对误解为『真实自我』的发现,从而强化了放纵行为。然而,我们不能简单归因于单一因素;陈昊的角色更像是催化剂,而非根源。真正的变化源于苏女士内在的创伤未愈。
  「至于事业成功,这与性欲放纵或陈昊的引导并无直接因果关係。许多创伤倖存者展现出这种『创伤后成长』,就是在逆境中发展出更高的韧性和创造力。苏女士的职场成就,可能源于她本有的才华和适应力,而非放纵本身。相反,坚持这种『刺激』可能最终削弱她的长期福祉。我们可以继续探索这些联系,帮助苏女士区分创伤遗留与真实潜力。苏女士,您对这个解读有何感受?」
  颖颖低着头,深深叹了一口气:「每次我感到空虚,或者想起被威胁的画面,『妮妮』就出来了。她让我觉得......只有那样我才有价值。现在和鐘涛做爱的时候,我也会这样,可我知道,那不是爱。」她抬头看向我,「泽然,我对不起你。我知道你写的那些便签是娜娜偷偷给拿给我的,你想让我记起过去,可我怕我已经回不去了。」
  徐医生点点头:「苏女士,你的坦白很勇敢。这些经歷让你感到分裂,但它们都是你的一部分。我们可以慢慢整合这些部分,找到真正的你。考虑到你的矛盾心情——恨与感激交织、自卑与渴望并存——这可能是创伤后的一种防御机制,帮助你应对痛苦,但也加深了内心的衝突。」她转向我,「林先生,你的支持很重要。你提到的回忆便签,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,可以帮助苏女士重新连接到安全感。但我们也要尊重她的边界,避免触及她当前的关係,以免加剧她的自责。你愿意继续这样支持她,同时承认这份支持可能带来的痛苦吗?」
  「当然。我深爱她,这让我痛苦,也伤了娜娜。我知道这样不对,可我只想她好起来。」我转过头,「颖颖,记得你烧焦排骨那次吗?你笑得像个傻瓜,说『你敢嫌弃就睡沙发!』我想帮你找回那个笑容。」
  「泽然,我怕我走太远了,回不去原来的我了。可你的便签......让我觉得还有点希望。我恨你们,可也知道娜娜对你是真心的。我觉得自己不配,可又捨不得完全放手。」她呼吸急促,抽泣起来,「我不想再让『妮妮』控制我了,像她说的那样『只有那样才有价值』。」
  徐医生合上笔记本:「今天是个很好的开始。苏女士,你愿意分享这些,说明你想找回自己。林先生,你的回忆是她的锚点,但也要考虑到这份支持对你的情感负担,以及对当前关係的衝击。接下来,苏女士可以试着记录『妮妮』出现时的感受,或者用正念练习帮你管理情绪。」她又转向我,「林先生,建议你继续写回忆便签,但注意尊重她的边界,比如避免触及她当前的生活。适当的时候,我们可以邀请李女士加入,一起探讨叁人间的动态,好吗?」
  走出治疗室。颖颖躲开我的手,低声说:「泽然,谢谢你。」她只冲娜娜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,身影消失在门外。
  娜娜起身迎上来,笑问:「怎么样?顺利吗?」
  我捉住她的手:「挺好的,她开始面对自己了。」
  娜娜的计划紧锣密鼓地继续展开,她提出给希颖摆满月酒,热热闹闹地办一场。我和曼姿担心太招摇,怕亲戚朋友指指点点。娜娜的决定却不容置疑:「我老公的小囡,就是我们家的小囡,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。儂要大大方方地认下希颖这个女儿,免得以后有人不怀好意拿她做文章要挟阿拉。我就是要堂堂正正地让大家看看,阿拉这个大家族是啥风范!」
  娜娜还给我拟了个邮件稿子,让我发给我爸妈讲清楚希颖的事,省得他们先听到风言风语。稿子的大意是:曼姿是颖颖的闺蜜,有一次我们喝醉酒,糊里糊涂上了床,曼姿怀了孕。我们觉得孩子无辜,便决定生下来。颖颖和娜娜都很大度,支持这个决定,我会负起父亲的责任云云。我读了叁遍,心头沉甸甸的,和曼姿商量了半天,觉得这说法虽不完美,但也只能如此,便把邮件连同希颖的照片和视频打包,发给了爸妈。
  一天后,爸妈回了邮件,语气严厉:「泽然,你的生活太不检点了!这么大的事,瞒着我们,成何体统?你和颖颖离婚,又和娜娜订婚,还搞出这种事,你让颖颖和娜娜怎么想?你对得起她们吗?她们嘴里不说,但你知道你这样对她们有多大的伤害吗?我们觉得,颖颖和你离婚,这件事就是主要原因。我们养你这么大,不是让你这么不负责任的!」
  爸妈还约了视频通话,要求曼姿和孩子一起参加,说要当面谈清楚。
  通话那天,我、娜娜和曼姿挤在客厅沙发上,笔记本屏幕亮起,爸妈的脸出现在对面。爸皱着眉,妈眼圈有些红,曼姿怀里抱着希颖,低头不语。爸先开口,语气沉重:「泽然,儂说说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儂是怎么想的?儂和娜娜都订婚了,怎么还能这样?以后你们的日子打算怎么过?」
  「爸,妈,是我错了。那次喝多了,我和曼姿......孩子是无辜的,我得负责。」
  妈叹了口气,盯着屏幕里的希颖,声音软下来:「这小囡,长得跟泽然小时候一模一样,笑起来特别像,可怜见的。」她看了看,担忧地问,「娜娜,儂心里到底怎么想的?泽然这样,儂真不介意?那以后婚姻怎么办?」
  娜娜靠在我身边,握住我的手,微笑着说:「爸爸妈妈,我爱泽然,就要接纳他的全部。泽然的小囡,也是我们家的小囡。我和曼姿商量过了,希希我们会一起养大。」她停顿了一下,眼睛放着光,「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们,我怀孕了!」
  妈呆了一下,随即惊喜道:「真的?娜娜,儂怀孕了?这是好事呀!」
  爸也点点头,语气缓和了下来:「娜娜,儂真是个大度的好女孩。泽然,儂得好好对伊。」
  妈又问:「吴小姐,你以后有啥打算?孩子还小,带起来不容易。」
  「阿姨,我会好好照顾她。娜娜对我和希颖很好,我不想给泽然添麻烦。」
  爸皱眉道:「泽然,儂得有担当。娜娜也怀着孩子,飞来飞去不方便,儂们啥时候结婚?我们飞回去,看看儂们。」
  「爸爸妈妈,婚礼我们已经在筹备了,定好日子就通知儂们。放心,我和泽然会把家照顾好。」
  我连忙点头:「爸,妈,儂们别担心,我会负责的。」
  妈叹了口气,眼中带着笑:「好吧,娜娜这么好,儂可不能再胡来。希颖和儂们的小囡,都要好好养。」
  通话结束,屏幕暗下,我们都没说话,客厅里只剩希颖的哼唧。
  满月酒那天,我们请了不少人,主要是我这边的亲戚朋友和曼姿的同事朋友,在酒店摆了五桌,热闹却不算铺张。我的长辈们一个也没来,估计觉得这事不合适,面子上掛不住,只派了我的同辈作代表,来了七八人,每人不约而同地送了500块的红包,算是勉强承认希颖是我们家的一员。
  娜娜穿了身粉红色的西装套裙,在包间里忙前忙后地招呼,儼然女主人的模样。大头和小雯也来了,包了个500块的红包。大头拉我到角落,压低声音说:「兄弟,这种事以前听说大户人家常干,也不稀奇。巴菲特不也有叁个女人?儂这阵仗,够气派!」我苦笑,拍拍他肩膀,没多解释。
  颖颖是一个人来的,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,送了个一万元的大红包。她抱住曼姿和希颖,眼泪止不住地流:「我做了姨娘,开心的......」。
  酒席散后,娜娜把所有礼金都塞给曼姿,说是给希颖买衣服用。曼姿推辞了几句,便收下了。
  晚上回到老宅,娜娜换上睡袍,轻松地说:「医生说了,早孕期不好同房,儂今晚去书房睡吧。」
  我刚抱起枕头,她却起身推我一把,半开玩笑地说:「不对,儂去陪曼姿吧。」
  我一愣,忙摆手:「娜娜,儂勿要误会,我和曼姿早就没那个关係了。」
  她却笑笑,「泽然,曼姿喜欢儂,我看她看儂的眼神都不一样,瞒不过我的。我跟她商量过了,儂放心。儂想啊,曼姿要是以后跟别的男人睡,给希颖生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,多不好?不如儂去陪陪她,我也放心。希颖以后长大了,也不会奇怪爸爸妈妈的关係。」
  我愣在原地,心头五味杂陈,半推半就间,被她推进曼姿的房间。曼姿抬头看到我,眼中带着一丝羞涩。我站在门口,手足无措,房间里熟悉的牡丹花香和奶香吸引我迈出了第一步。
  第二天一早,网上开始冒出满月酒的自媒体帖子和视频,标题耸动:「财阀女继承人未婚夫与他人生子,婚变在即?」还有人配了镜头晃动下偷拍的酒席视频,议论纷纷。
  娜娜坐在餐桌前,淡定地喝着牛奶,说:「都在意料之中。阿拉摆满月酒就是用来排雷的。这些网文多半是集团的竞争对手雇水军发的,梁丽佳和我正在休战期,不会是伊,勿用怕。」
  她打了几个电话,到了下午,那些帖子和视频就消失得乾乾净净。
  过了几天,我们又去了治疗室,这次房间中央是叁张单人沙发,呈叁角形摆放,仿佛为这场对话预设的微妙平衡。娜娜紧挨着我,膝盖轻轻碰着我的腿;颖颖隔着茶几坐在对面,双手紧握,沉默中低头盯着裙摆。
  徐医生翻开笔记本:「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叁人会谈,我想聚焦你们的关係如何相互影响,以及如何支持苏女士的癒合。我们先从一个简单问题开始:你们觉得彼此之间最大的障碍是什么?林先生,请你先说。」
  我喉头一紧,瞥了颖颖一眼,低声道:「我......最大的障碍是我自己。我心里还深爱颖颖,这让我痛苦,对娜娜也不公平。」我看着娜娜,「我爱你,我知道我心里不能还装着颖颖,这样不对,但我没有办法,这样会对不起所有人。我希望我们都能找到各自的出路。」
  娜娜握住我的手指一紧:「你终于说了实话,你还是爱着她!」她转向颖颖,「颖姐,我的障碍是怕你一回来,泽然的心就全在你那儿。我不想恨你,可我实在输不起。」
  「娜娜,泽然,我恨你们......恨你们在我的婚姻里背叛我,恨你抢走了他。」她咬唇,泪水涌出,「我也恨自己,觉得自己好脏,配不上他。娜娜,谢谢你给了他我给不了的爱,可我......我回不到从前了。」
  徐医生记录了几笔:「谢谢你们的坦诚。苏女士,你提到恨与自责,这些情绪如何影响了你和他们的关係?能分享一下『妮妮』如何让你面对这些情感吗?」
  「『妮妮』......她让我觉得自己只有在欲望里才活着。那些......那些快感,像火烧在我身上,让我忘了恨,忘了痛。娜娜,我恨你抢了泽然,可也感激你让他幸福。我觉得自己脏,那些......激情的时候,让我以为自己还有价值,可事后我更恨自己,觉得自己不配恨你们......每次想到你们在一起,我的心就像被刀割,我知道,我和泽然回不到从前......」
  「你说抢?我爱泽然,我爱他有错吗?是他选的我!」娜娜猛地起身,转向我,「泽然,你说你爱我,可你心里全是她!你让我有多痛,不如杀了我!......颖姐,我懂你的痛,可你那些......那些放纵伤害了我们所有人!」
  我想抱住娜娜,却被她推开:「娜娜,我对不起你。我爱你,可我对颖颖的爱让我放不下来。这不对,我知道,是我不好,我伤害了你。」又对着颖颖,「我一直想帮你,想让你摆脱那种......」
  「泽然,你不要说这些!娜娜,我恨你给了他一个家,可我也感激你,因为我给不了。我的快感......像毒药,我知道它在毁我,可我停不下来,用快感惩罚自己。」颖颖陷在沙发里,捂住脸,泪水从指缝里流淌出来,「我不想再这样,我想做回自己。」
  徐医生轻声插话:「苏女士,你的坦白很勇敢。你提到的快感,像是一种自我惩罚,可能是创伤后掩盖痛苦的方式。李女士,林先生,你们如何看待她的挣扎?这对你们的关係意味着什么?」
  「颖姐,我懂你的痛。可你每次这样,泽然就更放不下。我怕我拼尽全力,还是个替身。」娜娜吸了吸鼻子,「我不想恨你,我想帮你,可我需要知道,你会让我们好起来。」
  「娜娜,你不是替身,我们要建立一个新家。」我拉着她的手,对颖颖说:「颖颖,我支持你,你不该被困在那种......那种心结里。徐医生,她的情况是不是性癮?我看书上是这么说的,是不是我害了她?」
  徐医生温和回应:「林先生,『性癮』可能太简单。苏女士的行为更像是创伤后的一种逃避,用快感掩盖恐惧和羞耻。」她转向颖颖,「苏女士,当『妮妮』出现时,你能感觉到她在保护你,还是在伤害你?」
  「她在保护我......让我不用面对恨和痛。可她也伤害我,让我离你们越来越远。我不想再让『妮妮』控制我。我对不起他们。」
  娜娜走过去,蹲在颖颖面前,与她泪眼相对:「颖姐,你别这么说。我们都受过伤,可我们也能一起好起来。」她伸出手,犹豫片刻,抱住颖颖。颖颖愣住,随即紧紧抱住娜娜,放声痛哭。
  徐医生轻声说:「这是一个转折点。你们都在直面伤痛,愿意为彼此敞开心。创伤是你们的共同敌人,不是彼此的隔阂。你们愿意一起支持苏女士,找回她的安全感吗?」
  我点头道:「当然。我会继续给她写信,提醒她过去的自己。」
  娜娜擦泪,坚定地说:「颖姐,我会帮你,不让你一个人面对。要不......你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?」
  「谢谢你们......让我想想。」
  徐医生合上笔记本:「今天是个突破。苏女士,你的坦白让我们看到希望。林先生、娜娜女士,你们的支持是她的锚点。接下来,建议你们给你们每个人都写一封信,表达对彼此的支持和期望。苏女士,可以试着记录『妮妮』出现时的感受,慢慢学会掌控。」她递给我们预约卡,「下次我们继续。」
  经过一个月的紧张筹备,婚礼终于就要开始了。娜娜花钱跟自己的广告公司签了策划合同,颖颖作为创意总监兼任代理总经理亲自接下这个单子。既然是新任总经理的婚礼,公司上上下下都动员起来,红白两党算是实现了大和解。
  娜娜得意地跟我说:「伊支使我忙前忙后一个月,我也要做一回甲方,让伊忙一个月!」
  我有些担心:「儂不会故意报復吧?」
  娜娜瞪了我一眼,娇嗔道:「儂把儂老婆当什么人了?我才不会欺负人呢!借这个机会,我要好好跟伊亲近亲近,勿能让她再跟梁丽佳一起对付阿拉。」
  「怎么会?儂们不是和好了吗?」
  她俏皮地撇撇嘴:「儂啥都不懂!」
  整个策划过程,我一点没参与,娜娜和颖颖异口同声说我是个理工男,不懂这些。她们只让我跟着计划走,跟娜娜拍婚纱照,摄影棚和外景折腾了好几天,婚礼又彩排了两次,累得我回家倒头就睡。可看到娜娜和颖颖在家里头碰头、讨论花艺和灯光的样子,亲密无间,我心底涌起一股暖流,一道伤痕在我眼前慢慢癒合。
  希颖这个月长大了不少,每次我抱她,她就睁大眼睛盯着我,「啊咕啊咕」地发出声音,像是想跟我说话。我总是亲她的小脸,笑着说:「小囡,快点长大。」
  爸妈从美国飞回来了,娜娜本来想安排他们住进衡山路老宅的客房,可妈妈觉得不合适,怕住在一起尷尬。我只好找人打扫了浦东的婚房,安排他们入住。忙乱中,我一时疏忽,忘了把我和颖颖的婚纱照从客厅墙上收下来,我不知道爸妈看到会作何感想。
  爸妈来了老宅几次,和娜娜见面,聊得投机,夸她聪明漂亮又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,颇为满意。他们又见了曼姿和希颖,一看到小孙女,爸妈眼睛都亮了,抢着抱,捨不得放下。妈抱着希颖,笑着说:「这小囡,跟泽然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!」
  他们对曼姿很客气,爸一个劲儿替我道歉:「曼姿,我们儿子太不像话,委屈你了。」他们还塞给她十万块钱,说是给孩子和她补补身子。
  听说曼姿正在准备今年的考运动康復专业的研究生,爸妈高兴得不得了,爸拍胸脯说:「曼姿,你要是想去美国留学,我在加州几个大学有关係,可以帮忙联系。希颖也可以带过去,我们帮你带!」
  曼姿支支吾吾地道谢,红着脸说:「有机会一定,谢谢叔叔阿姨。」
  娜娜偷偷跟我说,爸妈这是想帮我们减轻负担,免得叁人在一起生活尷尬。
  私下里,爸妈把我拉到书房数落了一顿,爸皱着眉:「泽然,阿拉后悔没坚持把儂带去美国,让儂一个人瞎混,才搞出这么多事。以后要和娜娜好好过日子,勿要乱来,伊是个好姑娘!」
  婚礼设在外滩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,落地窗外,江水波光粼粼,对面是黄浦江对岸的霓虹天际线。厅内以白色玫瑰与金色丝带装饰,中央圆桌上摆放着香檳塔,两翼长桌摆满精緻的法式甜点和饮料。舞台背景是一幅LED屏幕,循环播放着娜娜和我的婚纱照,柔光中透着温馨与浪漫。整个会场佈局一看就知道是颖颖的手笔,恰到好处,毫无堆砌感的美。
  我和娜娜站在门口迎接,脸都笑得木了。宾客真不少,除了亲戚朋友,净是我不认识的面孔——集团高管、股东、生意伙伴,甚至政府的高官。娜娜对他们了如指掌,见面就问候他们的家人和生意,熟络得像老朋友。我正诧异间,她凑过来,指指耳内的无线耳机,调皮地吐了吐舌头。我这才发现,她身后两个公关部的助理正低声通过耳机提示信息。
  颖颖穿着浅绿色西装套裙,手里攥着对讲机,蹬着高跟鞋在会场里跑前跑后,忙碌得像个陀螺。看到我爸妈,她快步走过去,扑进我妈怀里,痛哭失声。爸妈只和她见过屈指可数的几次——大学谈恋爱时、结婚前、结婚后,但他们每次见面都很投缘,爸妈非常喜爱这个媳妇。妈轻拍她的背,眼中带着怜惜,爸站在一旁,皱眉叹气,低声安慰着什么。不少宾客投来好奇的目光,想必略知「内情」的人会觉得这位「前妻」有些可怜,说不定有人会脑补出我移情别恋,拋弃原配,攀高枝迎娶女财阀的戏码吧?
  娜娜见状,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,低声说:「泽然,叫大头哥哥去劝劝。」大头胸口别着伴郎的胸花,慢悠悠地走过去,拍拍颖颖的肩膀,低声说了几句。颖颖擦擦眼泪,冲我妈勉强笑了笑,点点头,转身去了洗手间补妆。
  梁丽佳带着她的儿子姍姍来迟,但总算没误了婚礼的正点。娜娜眼尖,远远就迎上去,笑容满面地喊:「佳佳姐!浩浩!」她张开双臂,亲热地拥抱梁丽佳,又弯腰抱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,亲了亲他的小脸,逗得小男孩红着脸扭头躲开。外人看着这一幕,哪里猜得到她们曾在暗地里互相佈局,为对方的股权和利益而攻防?梁丽佳转过身,见到我,美目流盼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,半开玩笑地说:「小帅哥,恭喜啊!这次可不要再把香檳塔推倒嘍......」
  漫长的婚礼终于结束了,我和娜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衡山路老宅,倒在床上就睡着了。婚后也没度蜜月,娜娜忍着早孕反应,只在家休息了一天,就跑到广告公司,正式接手了总经理的职务,每天忙到八九点才回家,又回到了过去加班到深夜的工作节奏。听她说,颖颖也忙得不可开交,今年的任务,明年的项目计划,又到了一年中最忙的时节。娜娜的胃口总是不好,闻到油烟或香水味就皱眉想吐,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。好在家里有管家操持,娜娜突然想吃酸梅汤或清粥小菜,随时都能端上来,尽可能把她照顾好。
  没几天,集团投资部的人力资源打来电话,很客气地邀请我去谈谈出任副总裁的事。我心中一惊,脑子一片空白——居然把这事忘得一乾二净。我赶紧给娜娜打电话,她正在开会,声音里满是疲惫:「这是早就定下来的事体,儂还是去吧。儂是阿拉家的顶樑柱,好好给并购项目把关,勿要让梁丽佳佔便宜。」她顿了顿,语气软下来,「更何况,颖颖现在等着并购完成,出任白天鹅的副总裁,为了伊,儂也要尽心尽力,对伐?还有,以后见到梁丽佳,儂自己要小心。」
  面谈出乎意料地简单,HR经理只跟我简单寒暄恭维了几句,便带我去见投资事业部的总裁。那人笑容和蔼,客客气气,只问了些诸如「喝咖啡还是茶?」「有叁间办公室,你选哪一间?」「李总最近还好吧?」之类的问题,就算办好手续了。
  工作轻松得让我意外——不用向任何人汇报,当然,除了娜娜。她偶尔打来电话,语气半开玩笑:「泽然,儂可别偷懒,白天鹅的数据审计得盯紧点。等小囡生出来,阿拉要把全集团的数据都过一遍。」
  我独自组建了一个数据审计部,招了几个软件工程师、数据工程师和懂财务的会计师,团队慢慢成型。中间我回了趟原来的公司,向老东家请教了些技术难题.回来后,白天鹅公司数据的审核工作就顺畅运转起来了,看起来一切正常。心底里,我希望不会审查出什么大的紕漏,因为这样或多或少会牵连到颖颖。
  一天早晨,我如常驱车前往公司。刚踏入大厦大厅,几名同事迎面而来,目光却有些闪躲,匆匆一瞥便低头快步离去。进了办公室,秘书小王和几个数据工程师正围在一起低声议论,见到我就立即散开。正纳闷,手机「叮」地一响,大头发来一条链接,附了条语音:「兄弟,阿拉是铁哥们,我才转给儂,别怪我多事啊......」
  标题赫然写着:「独家揭秘!心锁发佈会炒作实锤,白天鹅女郎新緋闻引发热议!」手指点开,开头配有颖颖的高清广告图,文章言之凿凿:两个月前,白天鹅珠宝心锁系列发佈会上,某知名教授当眾向「白天鹅女郎」苏婉颖求婚,浪漫场景席捲全网,助推心锁首饰销量,限量款更是创下了5天售罄的记录。然而,细心网友发现,该教授现在已辞职,与前妻复婚并移民日本,所谓求婚不过是精心策划的营销噱头。更令人震惊的是,知情人士透露,苏婉颖长期与本埠娱乐大亨鐘涛同居,现已低调登记结婚。据悉,鐘涛年长苏婉颖二十多岁,风流倜儻,过往緋闻不断,曾与知名演员赵某、模特李某某等传出緋闻。文章结尾暗讽:白天鹅女郎的前夫刚与豪门女继承人结婚,此番选择,是各奔前程还是另有隐情?
  我脑子里全是颖颖在婚礼上痛哭失声的样子。是的,我知道他们同居了,可结婚这事......我想打给颖颖问清楚,又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。可以问娜娜,但又怕她多想。大头又发来消息:「兄弟,网上的八卦看看就好,别太当真。」
  我只能苦笑,回了个「谢谢」,办公室里温暖如春,却让人感到彻骨的凉意。
  晚上,回到衡山路老宅,难得我,娜娜和曼姿一家人齐聚餐厅吃饭。管家专门给娜娜端上清粥和几碟小菜。曼姿抱着希颖坐在一旁,轻轻哄着她,哼着儿歌,希颖的小手抓着她的手指,发出细碎的咕噥声。可我心事重重,筷子在碗里拨弄,欲言又止,脑子里全是关于手机里的新闻。
  娜娜坐在对面,喝了两口粥就放下筷子,叹口气,说:「今天公司都传遍了,说颖颖和鐘涛结婚了,儂听说了吧?」
  曼姿抬头,皱了皱眉,低声插话:「又是这些八卦,颖颖人好好的,网上乱讲啥?」
  我忙问:「到底是不是真的?伊真的结婚了?」
  娜娜脸色一沉,眼中闪过怒意,声音陡然拔高:「阿拉都结婚了,小囡都有了,颖颖不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吗?伊勿能结婚吗?是不是真的,儂不会自己去问伊?儂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?」
  曼姿轻拍娜娜的背,安慰道:「泽然不是那个意思,你别误会他。」
  我却觉得脑中血往上涌,猛地起身朝大门走去。娜娜在身后喊,声音里带着气恼与委屈:「这么冷的天,儂扔下阿拉,要去哪里?真没良心!去寻儂的颖颖吗?儂自己不会打电话问问伊?」
  曼姿抱着希颖追了几步:「泽然,别衝动,外面冷,回来慢慢说!」
  我没回头,拉开院子的小门,玫瑰花香伴着冷风扑面而来,眼前的情景让我愣在原地——颖颖站在门口,手指正迟疑在门铃按钮上,身边竖着一个大行李箱......